爷爷走了以后,我连中江两个字都不敢点开。
谢娜在镜头前说这句话时,我手机正好停在弹幕界面,满屏飘着“作秀”“哭给谁看”。
我盯着那行字,忽然想起自己外婆走后的第一个春节,我妈把饺子馅剁得震天响,一边剁一边哭,谁也不敢提“回家”俩字。谢长年生人,活成了村里最硬的骨头。抗战刚打完,土匪夜里下山抢粮,他拎着一把锈铡刀带人堵在村口,腿被子弹穿了洞,硬是把人吓退。后来怕土匪再来,他拆下祠堂老钟,改成手摇发电机,给全村拉出一条昏黄的灯绳。那盏灯亮的第一晚,全村小孩围着电线杆子转圈,像过年。可好人没好报。解放第二年,村里来了新农会主席,其实是以前土匪头子换身衣服。一句“保长通匪”,谢长险第三次被铐走。牢里阴冷,他把省下的馒头掰成渣,喂一只钻进来的老鼠,就当给谢娜攒故事——后来娜娜在节目里学爷爷叫“鼠鼠”,观众笑场,没人知道出处。谢娜没见到最后一面。她在长沙录节目,爷爷在中江医院拔管,中间只隔一百八十公里,却像隔了朝代。回家后她把所有闹钟调成静音,怕听见整点报时——爷爷的老座钟每到整点就会“铛”一声,她从小听到大。
网友吵翻了。有人说“至于吗,亲人总要走的”,有人说“戏真多”。我翻着评论,忽然懂了: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为爷爷崩溃,更多人早在生活底层就被磨平了哭的功能。谢娜敢把伤口掏出来,我们不敢,于是只好骂她矫情,这样显得自己不那么可怜。谢长险留给孙女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别怕,灯灭了再摇一圈,就又亮了?!?#20182指那台破发电机,也指以后没有他的日子。现在谢娜还是不回中江过年,但她把爷爷的发电机搬去了上海,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。每年除夕,她摇一圈,灯丝发红,屋里所有人瞬间闭嘴——那声音像极了一百一十年前村口的第一盏灯,吱呀一声,把黑夜撕开一条缝。人走了,灯还在,就得继续摇。不敢回家不是懦弱,是还没学会在亮的地方想暗的人。